閉月官人

舊文。

我認識一個女人。

她晴天隱伏睡覺，總是在下起雨的時刻醒來。

灰濛濛的天空落滿水珠，水泥砌的房子灰得更抑鬱了，女人這時會打起一只傘，我贈與她， 一把墨藍色的訂製傘，傘布經過特殊處理，雨珠無法吸附傘面，只得直直的向下滾落，如怨婦渴求愛情的手，想要攫獲，想要停留，可就連她的指尖什麼也沒能碰到便溜走了，匆匆。

前些年還是把紫竹三十二骨紫竹傘呢，筆直的紫竹傘柄握把是象牙簍空雕山鬼乘赤豹，精緻至極，是我千辛萬苦才找到的上品，傘柄連三十二根大小長短均一的紫竹傘骨，配上靛青傘紙刷桐油，浮動著無星夜空的冷冽。

她拿著傘從醇厚稠郁的黑影裡走出，走進下著細雨的蒼穹，由來她的傘蓋是壓得很低的，她不必看清來人之面，過客亦無法窺見，只是走著、腳踩青石也不曾有水花濺起。

想必你是從未注意過她的，如斯沉寂，如斯孤默，怕是只有她身後藏青繫腰的帶子隨烏雲捲去，才有那麼點驚擾罷。

走在雨落水窪的聲響上，或許你會，或許你不會，但我偷偷的祈禱你是會的。剎那你會感到有隻手扶在你肩上，你會先驚訝它的美麗，五指蔥管細又長，指甲如白色玉石鑲嵌在上，透著肉色，是薔薇花的開落。接著你會聽到聲線清逸近寒，挨著你身後，呵出濡濕凜凜如蛇信子掠過你耳廓的一句話，或說，一個字，

「吃。」…………

女人撿起深青色的傘，走在下著細雨的蒼穹，或輕，或緩，一步復一步，

走回她乾竭的夢裡。